唐策丨刺客的因果论

写的好!

Slita是只小蝙蝠:

(其果)

来不及了。

唐弃羽去拿箭矢的手颤得厉害,他顷刻感到自己的动作慢得不可理喻,未等他打出这发追命箭,李初尘就会被身后那个潜伏的明教刺穿胸膛。

他绝不要这样,绝不。

他卸了伪装,从阴影之中窜出来,手中暴雨梨花直扑天策身后的暗杀者。他知道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,显而易见——明教早有准备,刀锋虚晃身形一闪弹指间落到唐弃羽背面,刀刃迅疾如风向目标心脏所在之处刺去。

没有影子的庇护去直面逼近身边的敌人,始终是唐家堡杀手们的大忌。

……这就是结果。唐门弟子幽幽地想,死亡的预感给他带来无上的平静。他的死不会是无意义的,李初尘脱离了险境,或许还能给自己报仇吧?明明是一瞬间的事,他脑海里却像烟花束似的爆开许多画面,天策艳红的衣角在这些画面里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。

唐弃羽觉得他此生无悔。

砰——

兵器撞击的罡风和尖锐的声响传来,唯独没有料想中胸口被刺穿的痛楚。唐弃羽被震飞在地,起身看到的是手臂被扎穿的李初尘和自己身上的护盾气劲。

明教气急,欲再伤天策,但见那浴血的男人高喝一声,撼如虎啸,若绝境困兽殊死相拼,其气势之逼人令明教的攻击仿佛打在死物上一般毫无用处,反而受天策诸多纠缠,根本无从靠近唐弃羽。

胜可知,而不可为。好一个啸如虎!

唐弃羽发现这一刻浑身集起了从未有过的力量,他翻身而起,嘴角带笑。这次他当着敌人的面,没有隐藏没有伪装,光明正大地读出一发蓄满气劲的追命箭。而他的目标绝望地看着他,在另一个人的牵制下避无可避,一击毙命。

“哈……”唐弃羽终于笑出了声,李初尘吃惊地看着他,随即也跟着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。活下来的两个人一路哼笑着,他们伤得只能互相搀扶着往林子外头走,歪歪扭扭的样子确是故意。半天,阴云散去后的一缕阳光射下来,天策才发出了傻笑之外的声音。

“弃羽,不要走。”

唐弃羽胸口一紧,偏头把嘴唇抵在那人粘了血稠的额角。

“好,我不走。你也不准。”



(其转)

“为什么要骗我!”

李初尘在林子里大吼着,他思绪纷乱,连胯下的马匹都左摇右摆,跑得蹄子也要打到一起。

“唐弃羽!你出来!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!”

每棵树都是无情的,每颗草都是无义的,天策用长枪愤恨地挥打着草木,漫无目的地四下寻找。躲在老树高处的唐弃羽隐遁了身形,淡漠地看着底下狂躁的男人。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相似的一幕,找不到自己的年轻兵蛋子在操场的小树林里气得七窍冒烟的样子。

我们之间,或许便是这样回到原点,也好。

“你出来!你出来啊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
底下的吼声变小了,一开始的暴怒逐渐被颤抖的鼻音取代。

“你回来啊……你回来……你骗我吧……没关系……只要你回来……”


树上的人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千机匣。
唐门杀手,来去无影。想要自一个人面前消失有多容易,那个天策是再明白不过了。李初尘只看到唐弃羽跑进了这个林子里,这便是他最后的希望,如果找不到,也许这辈子都再难找到。

可是我们本不该有交集不是吗?

征伐沙场的军人,潜伏夺命的刺客,阳关道与独木桥,原就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,过着大相径庭的人生。于天策,不待见唐门的阴暗狡诈,于唐门,也不可能同天策一样曝露于阳光之下。好久之前唐弃羽就将这些道理想得及其透彻,为何在与李初尘同行的日子里,像被雾气氲了眼般,模糊地生出了彼此相伴相守的妄想?甚至不惜百般隐藏自己刺客的身份,只为不让对方嫌恶自己?

谎言总有一日拆穿,而唐弃羽所付出的代价,唯余性命了。

男人把头靠在树干上,天策的喊声忽远忽近折磨着他。
“我在这里啊,笨蛋。”他及其轻地低声说了句,心里觉得踏实了些,又说一句,又踏实一些。那么轻,不会被听见,还真像自己偷鸡摸狗的作风啊。

即在这时,猛然战栗的感觉袭来,刺客敏锐地发现异样,便听得身边同样轻却异常清楚的一句:“哦~你在这里啊~”

电光火石间树枝被砍碎,唐弃羽仓惶避开偷袭,又从另一边飞来几支箭羽,他的左腰登时挂彩。

好几个人。

该来的终究是来了,可好死不死,他落地翻滚的瞬间看到李初尘朝自己飞速策马而来,原是惊喜的表情,看到唐门的状况转瞬就警惕起来。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,他们竭力应战,纵使武功高强,但双拳难敌四手,待到对方只剩两人的时候,唐李二人已经浑身是伤,已然强弩之末。

同门化血镖刚想掷出,被唐弃羽一记迷神钉打断,李初尘趁机一击霹雳了结了对方,但步伐不稳险些摔倒。他们到了极限,而最后一个明教杀手还没现身几次,收拾他们两个绰绰有余。

唐弃羽反射性地使出浮光掠影。

他要躲起来,藏于暗处,等待他唯一的机会,才能克敌制胜。

这就是他自始至今,活下去的法则。
与那个人完全不同。

“弃羽……?”天策勉强站直了身体,扫视空荡的四周。他无疑成了唯一的活靶子。



(其承)

唐弃羽没想到再次看到李初尘的名字,是在暗杀名单上。

不问缘由,组织受了委托,杀手就要照办。唐弃羽几天没有睡好,反复地做着一个梦。梦里他拿着千鸟对准正在习武的李初尘,对准他头顶晃动的绒球。但是不知为何,那千鸟忽然变成了千机匣,那准心也渐渐下移,指向了对方胸口,然后一支弩箭射出,刺破铠甲埋入胸膛。
他恍惚行至倒地的天策身前,入眼的是比任何血都刺目的红,和那人苍白的笑脸。

【啊,原来是你啊。】

便在此时惊醒,虚汗满身。


而当他看到多年不见的李初尘时也为之一震。
戎马岁月时光飞逝,身着破军的男人已然成为了将军,当年青涩的少年此刻正意气风发,驻马于军队最先,大捷而归。

唐弃羽暗中跟着那队伍,静静地望着。

而后在途中遇到伏击的敌军,混战中一发利箭破空袭来。李初尘大惊,未想那箭矢却是擦着自己红白相间的翎羽飞过,堪堪射死了一个企图偷袭自己的敌方骑将。

暴露了位置的唐门刺客没有再躲避。李初尘看见对方面具下显露的半张脸孔,挂着一个波澜不惊的笑容。

没来由的亲切,似是多年相识。

“你是隐元会派来的护卫?”

唐弃羽愣了愣,道:“是,在李将军于天策府习武的时候,就经常暗中护卫了。”

陈年往事娓娓道来,唐门弟子在营帐里喝得天昏地暗,没来由地想要拥抱那具比自己温暖得多的躯体,而那人也只是热切地回应着自己的吻,几乎未有抗拒坦然接纳了彼此。自后数月,两人私下越发亲密无间,然而只有唐弃羽知道,他对李初尘的贪婪,终将把自己领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
组织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再听话的木偶。



(其因)

李初尘还穿着雁虞套的时候,头上的红色毛球总是会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石子砸中。
每每四下寻找,近处都是无辜的同门。间或是他只身一人练枪,也会偶尔中招,所以定是个躲在远处使弹弓一类的家伙。

经年累月,他始终寻不到那个恶作剧之人,只是,动肝火了会冲进小树林边找边喝斥,情绪低靡时则倚在树干上絮絮叨叨对着林子吐苦水。

他不知道对方是谁,却知有那么一个人在时不时看着自己,有时心悸,有时又心安,有时,反倒会有所期盼,等着头顶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,仿佛向他示意,可以开始倾诉了,可以挥去烦恼了,可以分享喜悦了……可以是任何他所需要的暗示。


自从拜了来中土谋生的唐门师父,从最基本的千鸟开始练习,唐弃羽走上了刺客的道路。

师徒暗居洛阳,唐弃羽意欲见识朝廷御用的奇袭部队,摸到天策府后山看那些新兵训练。
他选着那个最卖力的家伙头上的红色毛球当起了练习靶,而那人种种反应也让他觉得很有趣。
唐门深得隐秘身法,本就不怕被对方发现,即便受尽辱骂嘲讽,看那人或雀跃或沮丧径自言说,唐弃羽仍匿于暗处,只静静听静静看,不发一语。

数年从师,也有不少随行刺杀夺人性命的经历,每当唐弃羽看着天策活得坦荡,反观自己不见天日的行径,渐生向往。
成年后他随师南下正式拜入唐家堡。师父教他浮光掠影一招之前,特别告诫他一句:
“刺客惜命方夺命,若是动情,欲护他人,便是死期。”

唐弃羽思量片刻,点头道:“弟子谨记教诲。”却欲言又止几次,面有不甘地追问:“难道,护得他人,也没有任何生机?”

师父莞尔,答:“有或没有,且看所护之人的造化了。”


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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